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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有一種說法：“天下茶館在四川，四川茶館在成都。”——自從蜀中太守李冰天才地修筑都江堰后，成都平原頓成不知饑饉的天府之國。在寧靜的農(nóng)耕歲月里，四川人的生存便比許多地方更容易。一旦生存容易，人勝中那份對悠閑與舒適的追求便潛滋暗長，進而尋求某種形式的表達，這就使四川從通都大邑到窮鄉(xiāng)僻壤，茶館無處不在，密如繁星。于是，泡茶館便成為四川人最寫意最日常的休閑生活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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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這是一個極其普通的黎明。時值農(nóng)歷歲尾，川西平原深睡在一團又黏又冷的夜霧中。如果說，作為西部重鎮(zhèn)的成都，它那縱橫交錯的街道上，眾多的霓虹和路燈使人難以察覺新的一天是如何到來的話，那么在距它僅僅三十公里的這座小鎮(zhèn)，隆冬的凌晨是從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建筑開始的。

　　這座小鎮(zhèn)叫彭鎮(zhèn)，屬成都市雙流縣轄地。窄窄的楊柳河從鎮(zhèn)中緩緩流過，河的兩岸，新舊各異、高低不齊的民居如同巨型補丁，錯落在寂靜的平原上。僅有的幾盞路燈和絕大多數(shù)還漆黑一片的樓院，都顯露出一種掩飾不住的破敗與冷清。獨有靠近楊柳河的一座青瓦立料的老房子里，此刻已經(jīng)人聲鼎沸，煙霧裊繞。長方形的老虎灶年代久遠，上面坐著幾只熱氣騰騰的水壺。胡亂擺放的色澤黝暗的桌子上，一只只四川人稱為蓋碗茶的茶碗，正散發(fā)出茶葉獨有的清香。幾十個操當(dāng)?shù)乜谝舻闹欣夏耆�，坐在各自的位置上，有的高聲聊天，說天氣，說收成，說張家的狗李家的貓；有的閉目養(yǎng)神，似乎還沒從殘存的睡夢中完全清醒；有的用力吸著葉子煙，屋子里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煙味。

　　這是一家已經(jīng)有上百年歷史的老茶館，當(dāng)?shù)厝朔Q為觀音閣。據(jù)老人們口耳相傳，多年以前，彭鎮(zhèn)曾遭遇過一場大火，全鎮(zhèn)建筑幾乎悉數(shù)化為焦土，獨有這座建筑碩果僅存。人們堅信，那是由于觀音菩薩的保佑，是故，人們把這里改造成了一座小型的觀音廟。大概從民國初年起，觀音廟變身茶館，并延續(xù)至今——當(dāng)上百載漫漫歲月如同楊柳河水那樣靜靜流過，幾代彭鎮(zhèn)人就在這片肥沃的平原上，從出生到成長，從成長到衰老，從衰老到死亡。而觀音閣老茶館，既是他們短暫或漫長一生的見證者，更是參與者——作為一個彭鎮(zhèn)男人，沒有到觀音閣老茶館喝過茶的，恐怕比鳳毛麟角還罕見�，F(xiàn)任茶館老板李強說，當(dāng)?shù)乩先藗円呀?jīng)在這里喝了一輩子茶，有的老人走了，家人在出殯那天還要來給他買碗茶，送上最后一程。

　　一個太陽蒼白無力的下午，當(dāng)我趕到彭鎮(zhèn)觀音閣老茶館時，我的眼前是一座青瓦覆頂?shù)睦戏孔樱�房前有幾棵落盡了葉子的老梧桐，入其室，則地面坑洼，桌椅破舊，墻壁上，“文革”時期留下的紅色標(biāo)語和毛澤東畫像，如同歷史的胎記，依然清晰可辨。我知道，像觀音閣這樣的老茶館，在四川和成都曾經(jīng)并不鮮見，比如我的老家富順縣趙化鎮(zhèn)，至少就有四五家這種風(fēng)格和面目都大同小異的老茶館。只不過，在這個急劇變化的數(shù)字時代，絕大多數(shù)老茶館已經(jīng)壽終正寢，漸漸消失殆盡。因而，觀音閣老茶館才像一具歷史的活標(biāo)本那樣，吸引了外界關(guān)注的目光——當(dāng)我要了一碗蓋碗茶坐在觀音閣一角時，我發(fā)現(xiàn)，好幾個歪戴牛仔帽、斜穿攝影背心的人正捏著單反來來回回地拍個不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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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有道是：“四川茶館甲天下，成都茶館甲四川。”茶館，曾經(jīng)是成都血脈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；泡茶館，則是成都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。即使走遍全世界，你也難以找到第二座城市，擁有成都這么多茶館。一個歷史數(shù)據(jù)表明，早在1919年，華洋雜處的大都市上海只有茶館164家，成都則有600家；1949年，成都人口只有60萬，茶館卻多達656家，平均數(shù)百名成都人就擁有一家凌晨開門、半夜打烊的老茶館。